神秘地产商如何掏空舍得酒业 与地方政府斗到决裂

舍得酒业24日晚间公告称，公司董事长刘力、总裁李强和董事张绍平先生纷纷被公安机关立案调查，原因是涉嫌背信损害上市公司利益，占用公司资金约4.7亿元未按时归还。此前的9月17日，公司财务总监李富全同样因涉嫌背信损害上市公司利益罪，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

有当地知情人士告诉红星资本局，该事件的发生早有迹象，在今年3月份就应该曝出，因为天洋控股在3月份就有很多贷款到期，只是受疫情影响才拖到现在。天洋控股当时收购舍得的38亿元，贷款占20多亿，并且是以舍得酒业股权抵押贷款。而且舍得酒业高管运作了涉及40亿的资金拆借，天洋控股实际控制人周政不知情的可能性应该很小。此外，舍得酒业营销公司被搬到北京后，租用的也是天洋控股的房产，一年的租金就是5000万元。

9月25日红星资本局联系到四川省射洪市公安局，对方回复称案件还在进一步侦办，暂无更多相关细节披露。射洪市委宣传部告诉红星资本局，射洪市金融工作局、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局已在9月23日作出回应，将维护广大投资者合法权益，坚决维护资本市场秩序和金融管理秩序，会同公安等部门依法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保障经济社会健康发展。

当初享受“绿色通道”买下舍得 如今天洋可能出局

天洋控股成立于2006年3月14日，地址位于北京市朝阳区，注册资本3.5亿元人民币，其实际控制人周政持有80%股份。产业横跨文化、科技、消费品、金融投资等，旗下拥有香港上市公司梦东方集团和A股上市公司舍得酒业。

在经营业绩方面，梦东方上半年亏损超过2亿港元，账面资金不到6000万港元，今年底到期债务高达16.36亿港元。

如果法院强制执行天洋控股拖欠债务或采取惩罚性措施，舍得酒业实控人将有可能再次发生变更。截至25日收盘，舍得酒业市值为94.56亿。

有舍得酒业内部知情人士告诉红星资本局，挪用行为没有经过董事会，“啥手续没有，直接安排了”。虽然有管理机制，但管理层轻易地被绕了过去。上述知情人士认为，此次事件影响恶劣，对舍得酒业的品牌和融资都有诸多负面。

公开资料显示，2015年天洋控股斥资38.22亿元，成为舍得酒业大股东，但在与射洪县政府的协议中，天洋控股承诺2018年沱牌集团力争实现50亿元销售收入，2020年实现100亿元销售收入。

然而，根据舍得酒业年报，这个目标远远没有达到。2018年舍得酒业营收22.12亿元，2019年为26.5亿元。但在最初的合作中，射洪政府和天洋控股还是有着一定的蜜月期，一方面是利润大幅增长，另一方面是公司改制，也被当地政府寄予厚望，并作为标杆打造。

“从一开始，政府就在经营管理上没有插手，让企业放开手脚干。”但结果是，天洋控股当时收购舍得的38亿元，贷款占20多亿，并且是以舍得酒业股权抵押贷款，现在钱还不上，下一步可能就是银行对股权进行拍卖。

这样的结局，可能就是天洋出局，但舍得下一步将如何前进，尚有很多不确定性。

舍得高管运作资金拆借 实控人周政不知情可能性很小

据信永中和会计师事务所9月2日向上海证券交易所回复的信息，2019年以来，天洋控股及其关联方通过蓬山酒业非经营性占用沱牌舍得集团资金约40.1亿元，其中2019年度累计发生金额约21.6亿元，2020年至今累计发生金额约18.5亿元。

截止目前，尚未收回资金约4.75亿元。

回复中称，2019年1月以来，天洋控股及其关联方因资金紧张、偿还即将到期的贷款，向舍得酒业寻求资金拆借帮助，后舍得酒业通过全资子公司或蓬山酒业将资金转给天洋控股，合计金额约10.2亿元。上述资金往来无实质性业务。

以上借款主要流向天洋控股、三河天洋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天洋房地产（三河）有限公司。这三家公司包括蓬山酒业、三河玉液、舍得集团均与天洋控股存在关联关系，在本次资金占用中由天洋控股统一决策。

信永中和会计师事务所核查中称，占用过程中则由刘力决策，财务负责人李富全、时任董事/营销公司总经理吴健执行，沱牌舍得集团总裁李强等人曾负责审批。天洋控股实际控制人周政对该事项不知情。

但知情人士对红星资本局表示，目前被警方控制的几个人，都是舍得酒业的高管，他们运作了资金的拆借，但天洋集团总有相关联的人，或者说，周政不知情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实控人将舍得营销搬到北京 一年向天洋缴纳租金5000万

2018年上半年，舍得酒业把营销公司搬到北京，当时曾引起媒体关注，因为天洋控投的中国总部也在北京。有专家认为，此举是为了方便天洋控股进一步管理和整合。

当时的四川沱牌舍得营销有限公司总经理吴健向记者表示，此举是“为了更好的吸收营销精英”。

但上述知情人士认为，当时搬迁到总部，公司内部很多人认为这并不是明智之举，四川作为白酒产业重镇，业内人才富集，流动很大，但到了北京，要招聘业内优秀人才，就变得并不容易。

媒体当时曾报道，有业内人士认为，舍得由以前的矩阵式管理结构向品牌分公司/事业部管理结构转型，是在为百亿战略提前布局，而这种管理模式有利于各个品牌的独立发展和全国化扩张。

但内部知情人士表示，当时舍得酒业营销公司搬到北京，更大的嫌疑是天洋控股找舍得酒业“输血”。当时天洋控股在北京开发的房产销售业绩并不好。舍得几百人的团队搬过去后，直接就租赁的天洋控股的房产，最开始签订了一份1年3000多万的租赁合同。但执行期还没有结束，舍得办公地点再次搬家，租金变成一年5000多万，而场地比以前更小。

该知情人士告诉红星资本局，公司给出的解释是，要“站在北京看世界”。事实上，搬到北京后，公司不仅增加了运营成本，从管理角度来讲，也是不合理的。

知情人士谈舍得内部：李强管得不多，老员工疑似被“嫌弃”

知情人士告诉红星资本局，舍得董事长刘力之前曾在天洋控股旗下公司任职，系天洋控股实控人周政的妹夫，公司改制后来到舍得酒业担任营销公司总经理，后来交接成为公司董事长。总裁李强稍晚过来，担任沱牌舍得集团总经理，张绍平则为天洋控股法人代表、副总裁。同时，2016年股权改制后，天洋控股为舍得酒业实际控制方。

张绍平是去年刚选的董事，他本来是天洋控股副总裁，去年下半年才到任舍得酒业，张绍平算是周政的心腹。知情人称，去年下半年，天洋控股和射洪政府就已经关系微妙。周政曾亲自过来，希望改善局面，当时传言张绍平将接替刘力担任董事长，但最终跳进了这个“大坑”。

而李福全则是老沱牌“元老”，一直担任财务方面的工作，天洋入主后继续担任财务总监，这在当时看来颇为意外。而在企业内部，李福全给人印象并不是很好。

对于几名高管，该知情人称，刘力还是比较开明，也负责全面工作，李强管得不多，会上讲话的时间都不多。

对于天洋控股的用人机制，该知情人称，公司内部一度有一种声音，认为“新人永远比旧人好”，对老员工不是很尊重。这种风气在舍得酒业也有所体现，沱牌一些元老走掉了，即便天洋派过来的管理人员，中途也有多人被迫“辞职”。

“但这种现象对企业运营发展非常不好，老员工的经验和能力，其实更靠得住，缺乏公平的考核机制。”该知情人认为，感觉天洋原来房地产的一套管理模式，带到了做事业的舍得酒业。

被人诟病的去沱牌化：丢掉沱牌，不知道他们怎么舍得

此前的2017年12月20日，四川沱牌舍得酒业股份有限公司发布公告，公司拟对公司名字进行变更，由“四川沱牌舍得酒业股份有限公司”变更为“舍得酒业股份有限公司”。

这次更名，在当时引发了广泛讨论。在射洪市沱牌镇的涪江边上，“沱牌”生根于此，很多当地人把沱牌酒具象成了一个地名。得知要改名后，一位射洪市的文化工作者感到震惊和无奈，他曾表示“丢掉沱牌，不知道他们怎么舍得？”

但事实证明，在沱牌老酒战略之路上，“沱牌”似乎又回来了。一位射洪本地经销商告诉红星资本局，舍得现在的营销战略是“优化沱牌，重点舍得”。而据公开资料，舍得酒业为适应公司战略发展需要，又开始打造“舍得酒文化”为核心的沱牌舍得文化旅游区。

图据IC photo

上述知情人表示，当时改名，在公司内部就形成很大分歧，但决定权最终在大股东手里，有反对意见，但并未得到采纳。

射洪当地经销商告诉红星资本局，舍得酒业改制以后，品牌营销开始多元化，他做舍得酒已经10来年，他认为以前营销模式比较单一，现在变得更加多元。对于舍得酒业管理层的震荡，他表示目前看来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主要基于舍得在当地基础深厚，外地经销商的情况他并不清楚。”

该经销商表示，白酒的销售旺季在第四季度，目前舍得酒的批发价统一上涨了10%左右。

控股股东股份全部被冻结 4亿欠款到期未归还

舍得酒业称，公司将积极配合公安机关的相关调查。公司已对其相关工作做了妥善安排，由公司董事兼副总裁张树平代行董事长职务，公司董事兼副总裁蒲吉洲代行总裁职务。立案调查事项不会影响公司日常经营活动。

据悉，舍得酒业高管被立案调查与天洋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简称“天洋控股”）未按时归还欠款有关。

天眼查APP显示，沱牌舍得集团最初为1952年在泰安作坊基础上成立的国营射洪县实验曲酒厂，1995年3月18日改组为“四川沱牌舍得集团”。

图据舍得股份有限公司官网

沱牌舍得集团注册资本约2.3亿元人民币，地址位于四川省射洪市沱牌镇。2016年，沱牌舍得集团进行股权改制，射洪市人民政府将持有的70%股权转给天洋控股。之后，射洪市人民政府仅持有舍得集团30%的股份。

目前，天洋控股持有的沱牌舍得集团70%股份已被法院冻结。

由于舍得酒业与天洋控股之间资金往来事项，2019年11月4日沱牌舍得集团对天洋控股及相关人员起诉，并申请对天洋控股持有的沱牌舍得集团70%股权和相关人员财产采取诉讼保全措施。

四川省遂宁市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后，裁定对天洋控股持有沱牌舍得集团70%的股权分三次予以冻结。不过后来双方协商后于2019年12月2日达成共识，天洋控股或其关联方分别在3至9个月内分期偿还沱牌舍得集团及其子公司的欠款及利息等。在天洋控股及其关联方全面履行完毕相关义务前，沱牌舍得集团及其子公司申请采取的保全措施继续有效。

至今年9月份，双方协商的还款期限已到，但天洋控股仍拖欠沱牌舍得集团约4.75亿元尚未归还。根据上述协定，如果天洋控股及其关联方未按约定期限足额履行支付义务，则沱牌舍得集团有权要求天洋控股及其关联方立即清偿全部债务，并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射洪官方回应：督促舍得用股权处置等可行方式 归还占用资金

红星资本局从射洪警方获悉，目前案件正在侦办阶段，尚无更多信息披露。

射洪市宣传部回应称，9月23日，四川射洪市金融工作局、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局已经对此作出回应，这个回应已经代表了射洪官方的态度和思路。

四川射洪市金融工作局、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局在回应中称，将维护广大投资者合法权益，坚决维护资本市场秩序和金融管理秩序，会同公安等部门依法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保障经济社会健康发展。

针对舍得酒业资金被违规占用以及后续产生系列影响，射洪市金融工作局、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局局长廖晓华表示，事件发生以来，射洪市政府相关部门持续研判事态进展、适时采取有效措施、稳妥推动问题化解，坚决维护资本市场秩序和金融管理秩序和广大投资者的合法权益，会同公安等部门依法严厉打击违法犯罪活动，保障经济社会健康发展。

廖晓华称，前期工作中，政府相关部门已建立并完善组织领导体系，成立了综合协调、涉法涉诉、经营维护三个工作专班，并就保持生产秩序、稳定市场预期、维护各方权益等工作制定了预案，目前正有序推进。

“作为监管部门，我们与舍得酒业均不断督促天洋控股集团尽快以股权处置等切实可行的方式，归还所占用的资金及利息。”廖晓华介绍，舍得酒业已通过民事诉讼保全的方式，冻结了天洋控股集团所持有的四川沱牌舍得集团有限公司70%股权，应该说被占用资金的归还，依法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障。同时，在政府支持和指导下，舍得酒业继续专注于主业，正在积极备战中秋、国庆双节窗口期，保持正常生产经营秩序。

廖晓华表示，下一步当地将指导公司及时做好信息披露，积极准确回应利益相关群体的关切，消解投资者、经销商和相关金融机构的顾虑和担忧。对资本市场违法犯罪行为“零容忍”，坚持行政与司法手段相结合，配合公安机关继续加大案件侦办力度，协助司法机关有序推进案件审理。同时将继续保持与企业之间的良性沟通，就保持其正常生产经营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和帮助。

舍得酒业半年报显示，1-6月实现营业收入约10.26亿元，比上年同期减少15.95%。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约1.6亿元，同比减少11.45%。扣非净利润约1.5亿元，同比减少18.66%。对于舍得酒业业绩下滑，行业研究者欧阳千里认为，主要是受到今年突发疫情影响，餐饮业遭到重创，高端商务消费从头部酒企向极头部酒企聚焦，中高端品牌向高端和超高端集中。中国食品产业分析师朱丹蓬表示，沱牌舍得集团现在主要是大股东出现了问题，但舍得酒业在产品质量上并未出现问题，“所以我觉得舍得酒业在业绩方面可能会受到阶段性影响，但是舍得酒业的老酒储备是非常充足的，未来中国白酒行业进入了年份化、价值化阶段，舍得酒业应该能够凸显其差异化优势。”

红星新闻记者 杨灵 卢燕飞

编辑 邓凌瑶